但桐儿说过姜梨是第一次回襄阳,别人也这么说,所以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?白雪摇摇头,把脑子里怪异的感觉甩了个干净。
“在屋里闷得慌,打算出去走走。”姜梨笑着回答。
桐儿心里的直觉不久后就得到了证实。
她叫“阿梨”叫得格外别扭,桐儿听得也十分别扭,不过这称呼听在姜梨耳中却分外亲切,仿佛在桐乡,薛怀远叫她“阿狸”。
又走了一会儿,姜梨停下了脚步。
二人见着她们,也是一愣。卓氏有些尴尬,手足无措了一会儿,才看向姜梨,笑道:“阿梨这是去哪儿?”
“姑娘?”桐儿跟着停下来,还以为姜梨走累了,忙道:“是不是累了,奴婢扶您歇歇脚?”
收拾好,准备出门的时候,恰好在路上遇到了叶嘉儿和卓氏。
“不必,”姜梨道:“我们进去吧。”
姜梨笑道:“当然。”
“进去?”桐儿诧异地看向前边,前方似乎只是一户普通人家的院门,看不出什么特别的。桐儿道:“……姑娘,这是别人家里吧?咱们进去,是进哪里,姑娘认识里面的人?”她想着,姜梨怎么可能认识襄阳的人?除了叶家,姜梨和襄阳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嘛。
桐儿和白雪先是一愣,随即皆是点头赞同。桐儿笑道:“这个好,咱们身上也不缺银子,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欢的,或是燕京城没有的,敞开了买,咱们带回燕京去。”
“不是人家。”姜梨出人意料地回答,她说:“这是惜花楼的后门。”
“随便逛逛。”姜梨笑笑,“这里可比燕京城小得多,第一次来襄阳,整日都在叶府里待着不是个办法,既然没什么事可做,叶家人又不让我去见叶老夫人,不如随意走走,入乡随俗,也让我们瞧瞧襄阳有什么风俗,同燕京城有何不一样?”
“惜惜花楼?”桐儿结巴着问:“这是什么地方,酒楼么?”她隐约觉得这名字听上去实在不怎么正经。
桐儿一脸惊讶地看着她:“去哪里?”
姜梨笑道:“它是襄阳最出名的青楼。”
姜梨站起身,道:“在屋里在怪闷的,出去走走吧。”
桐儿和白雪彻底呆住了。
她毕竟也做了那么多年的薛芳菲。
“大人,姜二小姐去了惜花楼。”
不过……姜梨目光闪了闪,还有一个办法,在襄阳也能打听得到桐乡的消息。在这里,除了叶家人,她并不是就没有认识的人了。
此话一出,楼阁里,陆玑一口茶水没有咽下去,“噗”的吐了出来。
她其实很想回桐乡,但襄阳离桐乡并不近,对襄阳城里的人来说,桐乡只是一个穷乡僻壤,便是打听起薛怀远,大约也无人知道。
在他对面,红衣美人眼疾手快,“啪”的一下展开折扇,将陆玑喷出来的茶水尽数挡了回去,眼里闪过一丝嫌弃。
只是现在叶家人并不信任她,她也无从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
可怜陆玑,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个半死,又被姬蘅扇回来的茶水兜头浇了一脸,半个身子赤裸的,好不可怜。想来潇洒翩翩的青衫文士何时落到如此地步,若是孔六那个大老粗在这里,必然又是好一顿嘲笑。
姜梨心中思忖,若是小问题,决计不必连叶明煜也回襄阳的。如外面人传言,叶明煜在叶家根本就不管事,对叶家生意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,倘若连无足轻重的叶明煜也回来,叶家的麻烦定然没有说的那么轻松。
但是陆玑此刻却没有顾得上自己满身狼狈,而是追问文纪道:“你说的是真的,她去了惜花楼?”
白雪摇了摇头:“奴婢没打听出来,想来那些丫鬟们也不甚清楚,只说是小问题。”
“的确如此。”文纪一板一眼道:“而且姜二小姐是从惜花楼后门进去的。”
“生意出了点麻烦?”姜梨问:“什么麻烦?”
“后门和正门有什么区别么?”陆玑不解。
“三老爷回襄阳也不止是因为老夫人的原因吧。”一边擦拭桌子的白雪道:“听说近来叶家的生意出了点麻烦,外头的丫鬟都说叶三老爷是回来帮忙的。”
“惜花楼是襄阳最出名的青楼,里面的玩客都是襄阳的贵人。贵人们从正门进,贵人们府上有家眷的,去惜花楼找人,就从后门进。”
要说起和叶家人重修旧好,其余人看似礼貌,实则疏离,并不容易亲近,这位叶三老爷,倒是一个很好的缺口。
陆玑恍然大悟,原来如此,懂了。简单的说来,男人们从正门进,来找自家夫婿回家的妇人们则从后门进,为了给男人们保全面子。说起来,这惜花楼还真是体贴,难怪会成为襄阳男子最爱去的青楼了。
因为叶珍珍和叶明煜是同时出生的龙凤子,叶明煜和叶珍珍从小的关系就十分亲密,当初姜梨口出恶言伤了叶老夫人,叶家人从此对姜梨寒了心,唯有这位叶三老爷一直念念不忘姜梨,只是后来叶明辉明令禁止叶家不许再提起姜梨,叶明煜才作罢。
“但她怎么知道从后门去?”陆玑问:“叶家人告诉她的?叶家人不是都洁身自好不去青楼楚馆?况且她一个大家小姐,怎么和叶家人说起青楼一事,她与叶家关系不是还很生疏么?”
这回大约是因为叶老夫人的确身子不好,叶明煜这才还未至年底,就先从海商队回襄阳看望母亲。
陆玑真是一头雾水,怎么也想不明白。这也难怪,谁能想得明白,燕京城的首辅千金来襄阳第一件事是去青楼,还晓得规矩从后门进,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有时候能淘到不错的玩意儿,更多时候,叶明煜的商队淘到的东西并不能赚多少钱,好在叶家家大业大,叶大老爷和叶二老爷撑着家里的生意,还能让他胡作非为。
姬蘅没有在意陆玑,只是淡道:“她和谁去?”
叶老夫人有三个儿子,一个女儿。叶明辉行一,叶明轩行二,这位叶三老爷叶明煜与叶珍珍是同时出生。叶珍珍单纯敦厚,叶明煜却从小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,早年间喜欢走南闯北做个侠客,在江湖上碰了一鼻子灰后还是决定回家做生意。可便是做生意,叶明煜也非要特立独行。他每年跟随海上商队出船,沿途去偏远的异国小城,花银子买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,回头又倒卖出去。
“姜二小姐和她的两个丫鬟,无人带路。”
桐儿摇头:“我听院子里的丫鬟们说,老夫人的身子不好,早几年前下床就挺困难,大夫说需要静养。”她说到这里,叹了口气,道:“可能也不怪叶家人吧,倘若老夫人真是受不得刺激,现在的确也不是让姑娘和老夫人见面的时候。”她想起了什么,道:“听说老夫人身子不好,在外游历的叶三老爷这些日子也正在往襄阳赶呢,大约这几日就快到了。”
姬蘅:“那你观察,她是有意找去,还是无意路过?”
“你与那些丫鬟们打得火热,没问出点什么来?”姜梨含笑问道。比起桐儿,她并不急于此事。她并非真的姜二小姐,叶老夫人对她来说是名义上的外祖母,可真论起感情,实在谈不上多深厚,要装出一副心心念念的模样,也太刻意了。而今既然已经来到了襄阳,住进了叶家,已经成功了第一步,已经非常顺利了。
“回大人,属下以为,她是自己找去的。”文纪犹豫了一下,还是按自己心中所想说道:“姜二小姐对襄阳的路似乎并不陌生,丽正堂到惜花楼并不近,但她还是找到了。一路上她没有去别的地方,直接到的惜花楼。”
叶家人不主动提,姜梨也不好问。
“这……”陆玑试图为姜梨的行为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,他说:“姜二小姐的记忆一向出众,当初六艺校考的时候,她的‘书礼’都是头名,按说她回京学习也不过数日,说不准她有过目不忘之能。”
桐儿与姜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,颇为不忿,道:“叶家人到底是几个意思?说好的让姑娘看一看老夫人,这些日子一个字儿也不提,可真让人心焦。”
“不对。”否定他的竟然是文纪,文纪道:“即便她有过目不忘之能,从燕京到襄阳,初来乍到陌生的地方,会表现得警惕和小心,还有陌生感。但姜二小姐全然没有,她很放松且大胆,看起来在襄阳游刃有余。”
不过,即便是这样,一连过了五六日,叶家人仍旧没有主动提起安排姜梨和叶老夫人见面的事。
文纪说到此处,忍不住回想起他潜伏在暗处跟着姜梨时候的画面。姜梨不是一人出行,还有两个丫鬟,正是因为身边两个丫鬟,更能衬得姜梨格外不同。她与襄阳的街道几乎融为一体,她就像一个从小在襄阳长大的襄阳人一般,这种熟悉感和亲切感,甚至比她在燕京城还要明显。
叶家丫鬟们皆是松了口气,几日过后,跟桐儿、白雪也渐渐熟络起来。桐儿是个精灵的,时常拿些点心分给丫鬟们吃,白雪更是本就出身庄稼地里,十分平易近人。丫鬟们胆子渐渐大了起来,也就和桐儿白雪说些闲话趣事。
“她连惜花楼后门的规矩都知道,当然不能小看。”姬蘅笑笑:“姜梨一直想方设法地回襄阳,也许就是为了这个。文纪,”他气定神闲地开口:“你的人盯死姜梨,看看她进惜花楼做了什么,见了什么人。”
本以为会见着个恶毒无状,十分难伺候的骄纵大小姐,谁知道来人却好打发得不得了,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,但凡能让桐儿和白雪做的,姜梨也不麻烦叶家的下人。如果说姜梨是来叶家做客的客人,那这位客人定然是服侍起来最轻松的一个。
“我也很想看看,这位姜二小姐,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。”他含笑道。
和叶家人的纠结不同,姜梨过得轻松多了。至少在叶家的下人看来,这位姜二小姐全然没有任何不习惯,仿佛并非第一次生活在叶家似的。原本分来伺候姜梨的叶家丫鬟们,早就晓得了这位姜二小姐过去的事迹,多年前就嫌弃有个出身商户的外祖家不说,后来还杀母弑弟被送到庙堂里清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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